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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旅

卡恩不啦卡:

- OOC


- 乱写。




       苏州的六月,是裹在梅雨里过完的。南方的雨,泛着一股黏腻的霉酸味。黑瓦白墙被蒙进深灰色的朦胧中,雨水打湿了身后一片,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梅雨的六月,是周涛离开的日子。


 


       纵贯蜿蜒的平江路里藏着一家古香古色的青年旅馆,掌柜的三十出头的样子,笑起来带着江南姑娘独有的甜蜜。栗色短发服服帖帖的抿到耳后,嘴角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话音里带着俏皮的小鼻音,笑点总是很奇怪。


 


       她是这家青旅的老板,叫董卿。


       连名字都是配着这梅雨的季节和古风的旅店取的。


 


       我是在四月到的这家青旅。


       


       董卿是个极为恬淡安静的姑娘,青旅的一层养着一只坏掉了一只眼睛的大肥猫。据说,是别人捡到的,董卿看它可怜,就收下养着它。说故事,总是带着第三人称的无所谓,但从董卿每次抱着猫的眼神里,却似乎能看到更多不属于这猫的感情。


 


       我们问她:“这猫有名字吗?”


       她说:“有的,叫桃子。”


 


       一只狸花猫,偏偏有一个这么少女情怀的名字,坐在大露台上听故事的住客都不禁笑出了声。


 


       董卿的睡眠很少,每次早早出门或者很晚归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坐在柜台里抚摸着桃子。被摩挲的舒服的桃子伸个懒腰都要带出一声娇娇的喵叫,伏在董卿的大腿上眯缝着眼睛,整天都是一副慵慵懒懒的作态。


 


       被宠惯了的猫看到来来往往的住客并不挪步,用一只碧蓝的眼球追着每一位来它身边瘙痒的人,不叫不闹,它只粘着董卿。


 


       来青旅住下的人,不是带着故事,就是带着情怀。我们来的那一天,董卿依然是微笑的坐在柜台里,一只手帮桃子顺着毛,一只手翻着桌子上纸页有点泛黄的书。


 


       她很温柔,登记的时候低头写字的样子很好看,睫毛纤长,微微颤抖,一笔一画,腿上的桃子格外安静,像是长久达成的默契。


 


       住在青旅的第一晚,我和朋友们被南方这次提前了的梅雨搞得有些失眠。被褥上的湿气惹得人很不舒服,隔音效果不太好的旅店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心噪。


 


       披了件外套,就上了露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屋檐的里边,雨水顺着瓦楞串成珠帘,打在地上积出的水窝里溅起一层水花,偶尔滴落在脚踝处,带着不属于四月的凉意。天色昏沉,雨季的夜晚张着漆黑的獠牙试图把整条平江路吞进腹中,远处的黑瓦白墙看不清楚,楼下卖肠粉的LED灯牌却显得有些刺眼。


 


       桃子静静的窝在一个舒服的角落里,离开董卿的它,还是懒懒散散,怪不得是一只大肥猫。


 


       试图一手捞过桃子失败后,无奈的用两只手抱起放在腿上。不安分的叫了两声又挣脱了几下失败后,一颗扁扁的脑袋便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的枕在无关的腿上。


 


       一只手学着董卿的样子顺着桃子柔软的毛,一边点开手机查了一下最近一周苏州的天气。


 


       全是阴雨天,难得的假期,全泡进了酸苦的梅雨里。


 


       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浮云不系,造化无为,最能晓畅有深意,白居易当属其中之一。


 


       “恼人归恼人,但梅雨,才是江南。”砸着桂花香气的小鼻音顺着幽黑的走廊走进月色的余光,桃子喵的叫了一声,难得的跳起,跑到董卿脚边,像是受气的孩子用脑袋摩挲着董卿细白的脚踝。


 


       “真是没良心。”我笑着嗔它。


 


       “桃子怕生,对你已经算作特别了。”董卿笑着把手里的盘子递给我,里面仔仔细细的摆放着三块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刚刚蒸的,来苏州一趟,至少要尝尝这个。”


 


       道了谢,捻起一块桂花糕,香味顺着黑夜蔓散在整个大露台,滴滴答答的雨声混合着桂花糕甜腻的香气,夜晚似乎也没有显得那么寂寥。


 


       “好吃。”绵软的桂花糕咬进嘴里的一刻,其实并没有收获到期待的味觉撞击,反倒是清清淡淡,香气在唇齿之间来回撞击着四壁,没有很甜,但却回甘。


 


       董卿笑着坐下,小梨涡挂在嘴角很是得意。桃子用爪子拍着董卿的脚背,求抱抱的小心思全部暴露在桂花的香气里,真是一只大蠢猫。


 


       探身抱起脚边的桃子,董卿笑着低头用手掌抚摸着桃子一鼓一鼓的小肚子。




       “来苏州旅行?”董卿笑着问,却并不抬头看我。


       “不算是。”咽下嘴里的桂花糕,舔掉指尖的碎屑,答她,“喜欢的偶像要在南京演话剧,和朋友早来几天转一下苏州。”




       “在南京演话剧?”大露台没有灯,但是如果只做聊天用,月光足够。桃子在董卿的腿上不舒服的喵了一声,顺着月光,我看到了她突然颤抖的手指。


       “对。”我应她,并不多做回答,来苏州是抱着游客的心态,并没有给董卿喂安利的念头。




       “是谁的话剧?”董卿抬头笑着问我,语气砸进黑夜里却是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涛。”但是既然她问了,那我便答。自家偶像不算粉丝遍地,也算的上是家喻户晓,温柔美丽,是一位念她的名字都会自觉骄傲的人。


 


       “嗯。”董卿低头,继续抚摸着桃子,[ 嗯 ]的一声没有来由,很是突兀。手里上下的摩挲显得有些慌乱没有章法,脸上却保持着在柜台里初次见到她时的微笑。


 


       这是,专属游客的笑容吧。


       见过了她刚刚一晃而过的慌乱,我才笃定了这种想法。


 


       “你也喜欢她?”我试探的问到,周老师不是当红炸子鸡,所以即便阵营不同,我自觉也不会被突然杠精。


       “喜欢。”董卿没犹豫,答我这两个字的时候却第一次没了笑容。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蜜桃老师。”像是找到组织一样突然强搭的亲近感,让我和董卿的说话开始渐渐偏离客套。


       “蜜桃老师?”董卿有点不解的抬头看着我,月光打在脸上被屋檐遮出了阴影,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仿佛能看到她颤抖的睫毛。


 


       “周老师的粉丝,都这么叫,你不知道?”我回她,明明是粉丝,连基本功课都不扎实,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董卿笑笑,摇了摇头,继续抚摸着桃子,不再言语。


 


       静谧的大露台被框在黑暗与月光的边缘,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微微带着凉意的风把人吹的很舒服,身上黏腻的不爽也减淡了几分。


 


       无声的静坐结束在一个哈欠里。




       离开大露台准备回房间的时候,相反的方向,我与董卿擦肩而过,走过的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气,但困意扰动着分辨的能力,来不及证实那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到底是为了梅雨季还是为了怀里不肯自己走的桃子。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抱着桃子的董卿站在梅雨的平江路街头,我跑了很久,也跑不到她身边,停在雨里,她背影仿佛在执着的等着什么。那晚,我并没有梦到我的偶像周老师,但醒来,却觉得一切都是围绕着周老师。眼角沁出的泪水打湿了枕头的一片,湿掉的一块像是挣扎着要咬破枕套的妖冶的花,一口一口剥夺着人的理智的最后一片。


 


       朋友笑我,梦中失恋。


       摇摇头,啐她一声,“失恋个屁。”


 


       但梦里那感觉,看到董卿背影的一刻,她执着的站在平江街头抱着桃子不肯躲雨的倔强,可真像失恋。


 


       我们在苏州,要待十天。从接下董卿的桂花糕那天起,每晚我都会上露台坐一会儿。


       露台的秋千旁边有一排盆栽,没人搭理,败落在一边。俯身举起一只花盆,里面已经被梅雨泡出了土腥味。


 


       “救不活了。”不用回头,也能听出是谁,小鼻音是独一无二。


       “雨季来临之前搬进去,就好了。”我有点失望的摇摇头,从花盆里的残骸不难看出,这盆栽若是开的好,应该是很好看的。




       “说要来搬的人,没来。”董卿笑着站到我身边,接过我手中的花盆,“但我想,没关系,它们都在这里,她随时可以来,把它们搬进去。”


       “可这花已经不能要了。”


       “不要紧,她要是没打谎,就能要。”


 


       我知道,她话里有话,话里有故事,话里有她的一切恬淡的缘由。“嗯”了一声,不再多问。她若是要讲,我便是第一个想要端着桂花糕抱着桃子来听的,但是我明白,青旅的大家匆忙来去,彼此都不过是在彼此的生命里砸一个算不得水花的水花,然后沉入湖底,沉入死寂。


 


       这是背包客,不用言说的默契。


 


       但是,在我要离开苏州前的第二天,我还是听到了董卿的故事。若可以再选择一次,我大概会后悔留下的自己。


 


       每晚在大露台闲坐培养了一段莫名其妙的默契,第八天,她还是端来了桂花糕,这次,她在里面加了几颗葡萄干,大概是我之前和她讲自己口重的缘故。


 


       “在看什么?”她把桂花糕放在桌子上,笑眯眯的坐在对面。


       “周老师的饭拍。”我笑着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自豪的晃了晃,没来得及调低的手机亮度把董卿的好看的脸打的...


       惨白?


       我不知道这个形容是否准确,明明只是白,却总觉得每次我们讲起周涛的时候,她的反应总能砸的我心里一阵搅动着的难受。明明她并没有任何表情,大概我只是对超过常规颤抖频率的睫毛很是敏感。


 


       “好看。”董卿缓缓开口,并没有接过我的手机,探身举着手机的胳膊有点发酸颤抖,准备缩回手的时候,董卿从我手中抽走了手机。


       “对吧对吧!她真的是超级好看!声音还特别甜!端庄大方又爱尝试新鲜事物!特别反差萌!”吹自己的偶像,向来不需要腹稿,仿佛周涛就是仙女下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完美堆砌成了一个她。


 


       “是吗?”董卿笑着摇摇头,关掉手机屏幕,放回我的手里。“我不觉得。”


 


       “她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人了。”


 


       莫名其妙!管她多么漂亮,做的桂花糕有多好吃。当面讲我偶像的不好,随便一位粉丝都要炸毛。


 


       “她哪里差劲?!”我推开桌子上的盘子,一副准备辩论的姿态,周老师的百度百科可不是白背的,老福特六十篇文可不是白写的。辩题刚好撞上自己的强项,是一点都没在怕的。


 


       “她啊,说话不算话,胆小又怯懦,口是心非,只会逃避,凭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到处乱撩,撩完还不自知,自知还不承认。这还不算差劲?”董卿笑着窝在椅子的靠背里,气氛尴尬微妙,桃子喵喵的叫了两声便跳下董卿的大腿,识趣的走开,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安静的辩论台。


 


       “不可能,她才不是这样的人!”董卿的话,每个字都吵着让我想要反驳,但作为粉丝,却拿不出什么有利的论据,只能兀自佯装理直气壮的抛着论点。


 


       董卿笑着看着我,在我最后的一个尾音砸进静默的黑夜里后,我率先被淘汰出了这场算不得开始的辩论赛。


 


       我只是粉丝,无权去论证生活中的她。




       懊恼与不甘争夺着眼球,不服软,也不讲话,我只是输在身份,可她不也一样吗,甚至她连粉丝都不称职。


       谁说一场比赛,不能都是输?


 


       “我遇上她,是在一个梅雨的六月。”董卿笑着开口,一句江南女孩独有的软糯的声音打进兀自生着气的我的耳朵里,怒火被梅雨季带着凉意的夜晚消散了几分。我在走之前,有机会可以解开那个莫名其妙哭了一晚的梦境了吗?


 


       “我认得她,电视上看过,好多年的春晚,最能叨叨的就是她。”董卿捏起桌子上的一块桂花糕,因为刚刚的不愉快,已经有点凉了。“这样的大人物来住青旅,我当时可真的是被吓了一跳,一边登记一边悄悄抬头看了看她,淡妆,还有淡淡的香味。说话声音很好听,客气、亲切,没半点明星的架子,却也不像一位完全的素人。腰板挺直,自带的气场让我不敢多去搭话。”


 


       “她在这里住下,每天都是早上七点独自一人出去,八点又回来,就自己坐在大厅靠窗的桌子上写着什么,然后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出去走走的游客,真是奇怪。”


 


       “她喜欢在晚上去大露台,最喜欢坐你身后的那个位子,她说只有那个位子能恰好看到楼下唱评弹的全景。”


 


       “我是在她来这里的第三天和她搭上话的,也是请她吃了桂花糕,她说甜,语气很嫌弃,却还是吃完了一盘。我俩的聊天,就开始在甜与淡的口味争执上。后来,我们又聊了自己的喜欢的电影、音乐和书籍。发现每一项都不契合,为了《红楼梦》里一句话能吵半天,最后都带着不服输的一口气回到房间发气。明明是个大人物,一点都不知道谦让。”


 


       “但是,在她来之前,我却从来没有这么突然执着于一件事上。我想,她大概天生就是带着来气我的使命,所以,我就成全她这个使命。”


 


       “后来,我们熟了,才发现,她其实很爱聊天,她只是因为独自一人来苏州,没有人聊天,才会每天一个人坐在窗边写心情。”


 


       “其实,她来之前,我也没人聊天。”


 


       “孤独与可怜都撞到了一处,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搭伴的人。我不是苏州人,却在开青旅之前算是摸遍了苏州,为了让她的游客之旅不留遗憾,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


 


       “吃遍平江路,游了湖,看过夜晚的花灯,也听过了各个角落小店的评弹。一连五天,游客的体验感太过强烈,所以才可能忘了她的身份。”


 


       “忘了她和我,不应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有一天,我俩在路过狮子林想去吃生煎的路上,被过往的行人认出了她。三三两两的人被热闹吸引,她身边激动说笑与拍照的人越来越多,隔着一圈人群,我看到她始终从容微笑着回应。从光芒里退去,被挤进阴影里的一刻我才发觉自己真是可笑。对她来说,我大概也是因为崇拜她所以才自发带她游苏州的小粉丝吧。”


 


       “她隔着人群用余光扫着我,我看的到,她伸出来的手,我也看的到,只是我,因为没有勇气和身份抓住,所以才故意避开了视线。”


 


       “那天,她很不开心。生煎吃的没有滋味,滚烫的汤汁在嘴角烫下一点红痕,与嘴角处的疼痛纠缠着,我来不及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后来很多天,我们还是会在大露台一起聊着苏州的雨季。我和她讲过我无聊平淡的人生,她却对自己的生活只字不提,所以,你说你的偶像是不是很自私,只知道消化别人的故事然后吐槽发笑,却从不知道分享。”说到这里,董卿平静的小脸突然气鼓鼓的,仿佛现在提起那个赖皮的人,还是忍不住想要控诉。


 


       “她在这里,待了十二天零七个小时二十八分钟。走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包,和来的时候一样轻便。大部分的日用品都留在了房间里没有带走,我问她要不要帮她打包带走,她说不必了,她不要了。”


 


       “走的时候,她拿着房卡来找我登记。手里抱着一只缺了一颗眼睛的狸花猫,又瘦又小,在她怀里还是忍不住的发抖。她有点犹豫的和我说,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在街边遇到,问了好多地方也没人认领,可能是只流浪猫了。看它可怜,就抱回来了。可我不方便带走它,能留给你吗?”


 


       “这猫怕是活不久了,我没答她可以与不可以,接过猫放在怀里,它颤抖的厉害,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以活的。她明明说的是猫,眼睛却在固执的在看我,仿佛如果这猫死了,必定是我掐死的一样。我会再来看它的,这是她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没说什么时候来,也没对我这个陪吃陪喝陪玩了十几天的大活人表示一丝感谢。”


 


       “所以,你说,她是不是很心硬?”


 


       莫名其妙的顺着董卿的问话点了点头,甚至丧失了首先质疑真假的本能,就由着她讲一个我熟悉的人的最不熟悉的故事。


       这故事,我没在任何的八卦杂志里看到过,可能太平凡了,著名央视主持人苏州街头压马路,确实不值得大肆报道。


 


       “后来,每年的梅雨季她都来,我笑她真是个不会享受的人,非要赶着最坏的时节来。”


       “但她却和我说,梅雨也是苏州的风景,她不想少了这个景观。”


 


       “人这一辈子,爱恨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养成了习惯。她每次都只待十二天。”




       “自她第一次来之后,我学会了趴电视。每一年的除夕,我都等着她,很诡异,明明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却在她来到苏州后,仿佛成为了她人生中唯一一个分享她秘密的人,看她在电视机里歪着话筒侃侃而谈,现实与幻影世界交错的落差感让我近乎沉溺。”


 


       “那种全国人民都在看着的人,却和我一起坐在大露台上天南海北没营养的聊着天的感觉很奇妙,也很骄傲。”


 


       “更可笑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苏州的梅雨季节有了期盼。以前恨不得直接从日历牌上撕掉的一整页,后来却想把一天过成一年。”


 


       “她每次来,都说是来看桃子的。却什么都不给桃子带,这露台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带来的。每次她来都要一盆盆摆进屋子里。”


 


       “苏州她转过一次,就再没了兴致。每天就是趴在柜台上抱着桃子和我聊天,偶尔也会一起聊聊新鲜出炉的八卦,但绝大部分,是我在讲她走的这一年里我遇到的人和事。”


 


       “柜台上那一摞供背包客写写留言与心情的本子,她闲着没事就翻翻,不是说人家太矫情就是嫌人家字潦草。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喜欢了这么挑刺的偶像。”董卿笑笑,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让我不开心的觉得她在嘲笑我。


 


       “她最近的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前。”


 


       2016年。


 


       “那天,是她第十次来这里,带的是一盆丝兰,这些年,她带来的花,我都记着。”


 


       “那次,她和我说,她累了。这么多年围着一个圆圈兜兜转转,她想跳开这个自己给自己划定的围墙。”


 


       “我问她,要去哪?”


       “她笑着和我说,要去继续寻找生命的边界。”


       “我再问她,新的生活里,可有我?”


 


       “嘴走在了脑子之前,当时我并不清楚自己是抱定了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但话已经出口了,落地了,砸进厚重的地板里了。撤不回。”


       “她没接话,我想她大概有点被吓到了吧。萍水相逢,毫无瓜葛,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她骄傲的人生里,凭什么有我?问话在老旧的地板里腐蚀着木屑纤维,再没人在去窥探它。”


 


       “虽然十年每次只相处十二天,但是人却总是能在遇到投契的人迅速培养出纯度极高的默契。”


       “那句话,一直到第十天,都没人提起。”


 


       “第十一天,夜晚的幕布刚刚垂落,仍旧是默契的来到了大露台。这次,她没坐着。背身站在月光下,双手在身后背起,这是她的习惯。”


       “她没回头,自顾自的说着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确定我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但她的确是在我走上了大露台才开的口。”


 


       “她说,董卿,你问我,新生活里,可有你。现在,我想回答你。”


 


       “那话被她生生从烂掉的地里连根拔起,但因为时间太久,与土地深深勾连的部分被毫不犹豫的扯断,撕的人很疼。”


 


       “你一定哭了!”打断别人的故事很没礼貌,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这些天我见到的董卿,永远只是笑着的。


 


       但那笑,却总让我想哭。


 


       “呸。我才没哭。”董卿笑着啐了我一口。


       不好意思的缩缩头,不再拆穿她。动漫不是白看的,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傲娇。


 


       董卿剜了我一眼,继续讲着她的故事。我知道,她已经不是在讲给我听了。


 


       “她始终没有回头,但我听到了她说的,希望有。”


 


       希望有。


 


       [ 希望 ]和[ 有 ],真不是个绝妙的搭配。


       国嘴的措辞,有待提升。


 


       “那天,我第一次清楚的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很奇妙,无法形容,却忘不了。”


       “那天,月光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地面上窝成一团的我和她还有桃子的影子大概是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象了。”


 


       “六月苏州,果然如她所说,有奇观。”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她准时要离开。犹豫了很久,我大概是把这辈子的勇气都鼓足了扔进那一天。”说着,透过昏暗的月光,我看到了董卿逐渐飘红的脸颊,顺着故事的发展与语气的变化,我知道,大概是周涛留下了什么契约。


 


       “告别吻,很正常吧。大家,大家也算是,是熟悉的朋友了。”看着我期待的眼神,董卿有些结巴的解释到,脸却别扭的转向一边。


 


       “嗯嗯!很正常!很正常!”我拼命点头附和,只为了顺着董卿的话继续不去干扰她的故事。正常吗?一点都不正常!


 


       “可她还是走了。”董卿深吸了几口气,再看着我时,眼睛有些黯淡了,也许是因为今晚的月光的确昏暗,所以睫毛的阴影把她的眼神埋进了看不穿的枯寂里。


 


       “她辞职,她换工作,她商演,她音乐节,她话剧。我都没有得到消息。”


 


       “她没有给你打过电话?”我有些好奇,十年的朋友,讲话又暧昧。没道理只能凭着每年的十二天联系。


       “没有。”董卿摇摇头。




       “那你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我没有她的号码。”董卿语气里有点苦涩,我感受的到,和今晚葡萄干放多的桂花糕一样,吃进嘴里清甜,越往深处砸,越是有些腻味的苦涩。


 


       “你看,她说希望未来的生活里有我,却是在骗我。哪里有我?一切不过就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2017年,她没来。”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俩这段诡异的关系里。自始至终就是在围着她转,莫名其妙的给她当了导游,莫名其妙的陪她排解寂寞,莫名其妙的给她养猫,莫名其妙的说出了没头脑的话,莫名其妙的亲了她,莫名其妙的自顾自喜欢了她。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被她丢下了。”


 


       “你知道希望和有是什么关系吗?”


       “希望是相对的拒绝,有是绝对的接受。两个完全对立的词,搭在一起,就是可笑。”


 


       “其实那天,她是拒绝我。”




       “不!不是!”入戏的我来不及关心我们在讲的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主持人,来不及多思索一下她是我追随了多年的偶像。


 


       “希望是绝对的憧憬,有是相对的安心!她只是想告诉你,她和你,有未来!”


 


       她是理想国,周涛是我的理想国。


       但那时,我却忘记了,周涛是董卿的围城。


       我那些话,太草率了。


 


       激动的语气被黑夜吸进漩涡里,语气完全被空气打散之后。我听到了董卿的轻笑,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我想,也许是在笑我赌气似的反驳。


       明明在这个故事里,我只是个翻书人。却偏偏,想要改变故事的走向。


       不自量力。


 


       “对不起。”我不好意思的开口。


       “没关系。”她轻笑着摇头。


 


       “没有了?”


       “没有了。”


 


       “这哪里算作结束?”我摇摇头,这个故事连个高潮都没迎来,算不得结束。


       “那,怎样才算结束?”她语气玩味。


 


       “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连说给粉丝的事情都会兑现,她不会忘掉你。”


       “是吗?”


       “是!”


 


       她笑了笑,不再理我。


 


       大露台的墙壁上有很多来来往往颇具艺术气息的青年人画的壁画,也有很多失意或得意的留言。


 


       [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我在这句话下面停了目光,这笔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


 


       “她写的。”董卿起身站来我身边,幽幽的开口。


       “嗯?”


       “你偶像,周涛写的。”董卿笑着抚上那层写着这句话的墙皮,“她每次来,都只是感叹苏州、感叹猫狗、感叹停不下的梅雨。”


 


       “从来,没有感叹过,我。”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砸着这句诗,突然想笑。我的偶像,在我的世界里,应该是冷漠疏离的人,这种小女孩一样的感怀,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感叹过你。”我笑着回头看了看董卿,她眼里的落寞,我全接收的到。


       “你又知?”我确定,她这次,真的是在嘲笑我了。


       “我知。”笑着从桌子上拿出留给游客用的马克笔递给董卿,“你知道下面一句是什么吗?”


 


       “知道。”董卿点点头,拔开笔帽,一笔一画的在周涛那句下面工工整整的接了一句,[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你的字可比她好看多了。”我想如果董卿也是像周涛一样被追光灯追捧的人,我大概也会被她圈了粉。


       “贫!”董卿扣好笔盖,转身把笔放回原处。


 


       “你看!”伸手指着董卿那句还没完全干进墙皮里的下半句,“她让你等她啊。”


       董卿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没了笑容。


 


       半晌,她说困了,先下去睡了。这是她第一次早我离开大露台。


       看着那首被完整的古诗,想到刚刚董卿讲的故事。


       这么平淡,真不像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周涛。


       


       犹豫再三,还是拿笔在一个角落里写了一句话。算是回报这一晚好故事的读后感。


 


       [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三天,我们离开了青旅。那天是2018年4月25日。


       我和朋友要坐早班高铁,去南京,见周涛。


 


       走的时候,我问董卿:“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她笑着摇摇头说:“最近青旅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脱不开身。”


 


       点点头。


       我知道,即便最近的青旅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她也会有别的借口。


 


       她大概是,怕。


       怕看到舞台上的周涛,和蜷缩在阴影里的自己的差距。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看完了整场话剧。朋友和我说:“没意思,全靠周涛这个名字支撑着自己。”


 


       我没再说话,那晚,我的偶像在舞台上演戏,我却没看进去。


 


       从第一支干冰被喷上舞台的一刻开始,我的脑子里就全是董卿的故事。




       路佳佳知道张明亮喜欢她吗?她知道。


       路佳佳不爱张明亮吗?我想,她是爱的。


 


       董卿的故事,明明和张明亮完全不一样,却让我感觉严丝合缝的契合。


 


       她知道她喜欢她,她一定也喜欢她吧。但她还是让她等,一等再等。她们的身份有落差,人生轨迹并不匹配,她只是凑巧在十二年前的苏州遇上了一个热心的姑娘,她只是凑巧遇到了一只流浪猫给了她所有来看她的借口。


 


       所以,到底是谁在怕?


 


       她啊,果真是董卿嘴里那位说话不算话,胆小又怯懦,口是心非,只会逃避,凭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到处乱撩,撩完还不自知,自知还不承认的周涛。


 


       但作为粉丝,还是忍不住想要帮她开脱。


       她的枷锁太多,光芒太盛,她的人生,大概每一步都要走的如履薄冰。


 


       这关系里,她肯定是背负了更多。


 


       回家之前,告别了朋友,我又折回苏州了一趟。


       鬼使神差。


       我大概,是真的信了那个故事。


 


       进了青旅,董卿依旧是笑眯眯的抚着桃子坐在柜台里。


 


       “看完了?”董卿笑着和我说,并没有问我明明回家的路并不会路过苏州,为什么又折回来。


       “看完了。”


 


       “好看吗?”


       “不好看。”我打趣着摇摇头,“还是你的剧本更好一些。”


 


       “我的剧本,很无趣的。”董卿微微偏着头,透过窗户打在她身上的阳光把她整个人都包进了柔和的光线里。


       那种感觉,明明她就在我眼前,却觉得触不可及。


       像极了昨晚站在保利剧院舞台中心的周涛。


 


       “但是你的剧本,更现实。现实,本身就很无趣。”


 


       “你还会继续等她吗?”我走向前摸了摸桃子,它笨重的身体局限了它所有的行动,它永远都是懒懒的样子,和捡到它的那个人,可真不像。


       “会。”董卿很笃定又很无奈,“我啊,除了等她,也没第二件事,可做了。”


 


       “希望你,一定会等到她。”


       “有语病。”


       “没有,这是祝福,不存在语法。”


 


       “谢谢你。”


       “不客气。”


 


       走的时候,我送了一颗毛线球给桃子。那是我在看完话剧的那晚在南京的街头看到买的,当时不知买了做什么,反正就是买下了。现在想想,顺手送个礼物,也是不错的体验。


 


       回到家,过回自己的日子。董卿的故事逐渐被砸进记忆的灰尘里。我还是喜欢周涛,还是在无数个夜晚刷着微博傻笑。看话剧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那天所有的震撼与激动,都没时间磨得光滑透亮,再投进深不见底的湖中,泛不起涟漪。


 


       但是,直到三年后的一个梅雨季节。我看到了周涛离开娱乐圈的消息。


       消息一出,占据了各大媒体的版面。


       粉丝在微博上把周涛二字疯狂刷到了热搜的榜单,整个首页都沉浸在舍不得的悲伤气氛里。


 


       第二天,有年假还未休完的我,买了一张去苏州的机票。


 


       还是那条满是游客的平江路,又是那间熟悉的青旅,拉开门的时候,我没看到抱着桃子的董卿。


       坐在柜台里的,是我爱了好多年的偶像。


 


       “登记?”周涛笑着开口,我想她在我震惊的眼神和停顿的脚步中已经知道我认出了她。但她丝毫没有惊讶,问话行云流水,并没有半点明星的真实感。


       “不。”我摇摇头,稳了稳心神,“我来看个朋友。”


       “住客吗?”周涛继续问:“你告诉我她的名字,也许我可以帮你查一下她的房号。”


       “不是住客,我来看看桃子。”




       “桃子啊...”周涛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三年前,它就离开了。动物的寿命,总是耗不过人。”


 


       我离开那年,周涛和董卿已经是相识第十二年了。


       这样算来,桃子已经是长寿。


 


       “对不起。”


       “没关系,你可以看看桃子的照片。”说着,周涛笑着准确的拿出书柜里的相册,对于每一件物件摆放了如指掌,现在,我有些相信董卿的故事了。


 


       余晖下翻着相册,我又想起了董卿和我说故事的那个夜晚。


 


       合起相册,我问周涛:“我可以自己去大露台走走吗?”


       周涛点点头。


 


       大露台上,位子一如三年前一样,只是墙角处败落的花草都没了,反而是走廊处多了一排新鲜的绿植。


 


       墙皮上三年前写过的话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我还是在当年那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的下面,看到了两个娟秀的字。


 


       [ 未负。]


 


       小女儿情怀与雀跃都都被[ 负 ]字最后勾起的笔画出卖,仅仅是透过马克笔的油墨,似乎都能还原那日写下这两个字的梨涡姑娘激动的手指是如何潦草又专注的挥画。


 


       在大露台坐了一下,便准备离开了。


       莫名其妙的旅行,大概就是想听完一个拖更的故事。


 


       准备出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买了好多大闸蟹回来的董卿。这里离阳澄湖近,吃蟹,应该的。


 


       笑着彼此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早就记不得我了。青旅每日背包客来来往往,谁都无法在谁的生命里停留。


       除非,像某人一样,有意为之。


 


       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我听到身后跑来的脚步。回头看了看,便看到董卿抓着一只袋子嬉笑的样子。


 


       “拿着。”没问我是谁,没说里面是什么。


       “这是?”


       “桂花糕,但没有葡萄干,因为她不喜欢。”董卿笑着把袋子塞进我手里。




       “你还记得我?”萍水相逢被记在心里,刚刚读完一个平静的故事就被迟到的观感砸出了一层涟漪。


       “记得,这么多年,只来过你一个粉丝。这次,怎么不住下?”


       我笑笑摇摇头,“故事听完了,谢谢你的款待,这故事,真甜。”


 


       “董卿!”屋内传来好听的女声,粉丝的技能,透过厚重的门板我也能辨识出那是周涛。


       “唉!马上来!”董卿回头笑着提高嗓音回应。


 


       “我先走了。”道了别,了却心事的离开了平江路。


 


       后来,我去过苏州,却再也没去过平江路的这家青旅,不知道董卿和她的周涛是不是还在那里,后来,我也听过了好多的故事,但最难忘,还是董卿的这个故事。


 


       也许,是因为在形形色色的故事教给了我人生苦短后。


       唯独董卿教会了我,未来可期。


 


       [ 希望 ]和[ 有 ],其实是个绝妙的搭配。


       国嘴的措辞,永远都是字斟句酌的谨慎。


 


       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故园三度群花谢,曼倩天涯犹未归。


 


       啊,不对。


       应该是,故园三度群花谢,曼倩天涯人已归。






- 425看完周老师后就想写点东西,磨磨唧唧拖到现在。


- 一个纯属个人小世界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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